20240319写作碎片
存档一篇我在二十几年前写的关于AI的短篇小说《静子》:
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事让人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譬如说“缘分”。
如果不是偶然之间我和静子一起把手伸向了书架上仅存的那本《简爱》,如果不是那时我恰好刚刚吃完一大盘炒米饭心情还不错并且又习惯对身边的人笑一下的话,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认识…
我相信自己阅人无数,和什么人都打过交道,但像这样清秀可人,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但我伸向书架的手还是固执的停在空中,虽然我仍习惯性地对她笑了一下:我早就想看一下《简爱》的英文原本了,可不能随随便便让人。
“你好,这 本书我可以先看吗?大叔?”
啥?!大叔?!我恼羞成怒气愤已极气不打一处来,我有那么老吗?!如果不是她的智商有问题或者神经错乱,那就是这个世界出了毛病。但我的手还是心有不甘地收了回来并且尽力保持微笑,很有礼貌的说:
“当然可以,老奶奶。”我相信这一句话足以气死四十八个妙龄少女。
“谢谢。”她嘻嘻一笑,一脸的天真与调皮,“sorry,just a joke。”
我忍俊不禁。
于是乎,就这样一个偶遇的机缘把我和静子的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那一年,我19岁,读大二。
其实我并不帅,但很有风度,很有个性,大家都这么说,要不然为什么叫张扬呢,要不然天仙般的静子为什么置众多追求者不顾偏偏喜欢我呢?这一点我有自信。
静子是个好姑娘,温柔善良,善解人意,是典型的中国女子,但在学校里她几乎拿到了所有的荣誉,那一股拼搏劲儿绝不会输给创建微软时的比尔·盖茨。以致我真的不敢相信,她为啥会有那么多精力同时修四个学位,并且每门课都不下90分,还能在校运会拿七个第一,一个十项全能总冠军,尤其是背单词,她可以从小学课本的第一页一直背到2000年6月六级考试最后一道题的标准答案,简直神了!我觉得给她安个显示器一定比PIII还先进。但不由得我不信,我也不愿意不信,因为她每次拿到奖学金肯定会请我大吃一顿。大学四年,西安的各种名小吃我吃了个全。
其实我们在一起并不浪漫,但既然她会想尽办法让所有的人快乐,我也不会例外。在她19岁生日那天,我们点燃一地的蜡烛在偌大的操场上坐了一个通宵,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亮晶晶的,我说“像你的眼睛。”不,她说,像妈妈的眼睛—她没有了妈妈,父亲是著名的计算机专家L 博士。她多渴望有一个妈妈呀,她哭了。“你还有我,”我轻轻的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顺利的发展,如果不是我在工作的第三年被一所该死的医院确诊为肺癌的话。即使在科学如斯发达的今天,这也是不治之症,相当于被判了死刑。幸运的是,我还处于早期,相当于死缓,还有希望。“除非发生奇迹,”医生说,“否则……”
我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成天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到处求医问药,花掉了我父母所有的积蓄。我不能让静子知道,也不会让她知道,她毕竟只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天哪!纸里怎么可以包得住火!在我长期住院几近绝望的日子里,静子放弃了再有一个月就能拿到的哈佛经济学硕士学位来到了我身边,十几天不眠不休,四处奔波,费尽了心神。如果没有她的鼓励和安慰,三十年前我就死了。
终于,在药物和精神治疗使我彻底战胜了病魔之后,在满地的鲜花满地的烛光里,在我刚满28岁的那一天,我跪倒在地,向她表达了我心中至高的真情,请她做我的新娘。我认为一切理所应当—没有她我会死去,失去她我会后悔一辈子,遇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好女人不容易,我没有权力错过。我坚信她也一样。
“你还没有去过我家吧,”她很平静的说,“现在我邀请你去。”我随她走进L博士在郊外那所白色的别墅,她默默的推开自己的房门,那不像一个妙龄女孩的房间,倒像一个高新科技实验室,四处是巨大的不知名的机器,带着五颜六色的按钮。
静子哭了。她伸出手去,摘下了自己的头颅,卸下了自己的双脚,象我平时处理隐形眼镜那样,把他们泡在一个玻璃容器中浅蓝色的液体里。一个人怎么可以撕裂自己?!
“我只不过是一台安了人心的机器,是一 个实验品,你还喜欢我吗?你还愿意娶我吗?”
机器!机器人!温柔善良的静子是一个只有一颗心的机器!人咋能和一个机器人生活一辈子?!这种巨大的变故几乎使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该被吓呆了,或者掉头就跑大呼“有鬼”什么的,但我没有,我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我愿意”,那是从我的口中发出来的—为了我对静子和静子对我的爱。是的,无论静子是什么,我都会呵护她一辈子,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
静子又哭了。
其实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不太笨。如果你的女朋友的手心上安装了电脑芯片,如果她十几天不眠不休还可以像电脑那样记忆单词,如果她能在24小时内记住全世界关于某种疾病的全部资料,如果……你要不知道她是机器人,你就是傻瓜,比我还笨。
公元2009年8月2日,世界上第一例人和机器人的婚礼举行了,我和静子有了自己的家,静子的设计者L博士写贺联曰:“忠贞不渝,百年好合”,至今仍悬于本人和静子共同拥有的三味书屋。
机器若有了人心,便不再是机器,是人。